自2016年10月,财政部、原国土资源部、原环境保护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山水林田湖生态保护修复工作的通知》以来,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工程试点被广泛关注,热度不减。
从目前已经开展的三批次试点看,多地的探索实践意义积极,亦有地方存在认识不足、探索不到位的问题。我们就广泛关注的几个问题,专访了国家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工程专家组成员、国家生态保护红线划定专家委员会首席专家高吉喜。
哪些地方可以成为试点?
从目前开展的三批次试点看,试点区域主要选择在影响国家生态安全格局的核心区域、关系民族永续发展的重点区域,以及生态系统受损严重、开展治理修复最迫切的关键区域,基本涵盖了京津冀水源涵养区、西北祁连山、黄土高原、川滇生态屏障、东北森林带、南方丘陵山地等重要生态功能区块,与国家“两屏三带”生态安全战略格局相契合。
高吉喜强调,“要成为试点,一是要体现区域性,二是要体现系统性,目前选择的试点都具有这两个特征。”高吉喜介绍,根据目前的工作机制,每批次试点由财政部、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下发申报通知;各地向省级政府报送申请,再由省级政府向三部门报送;之后三部门会组织开展评估筛选、实地调研、公开评审,并对地方提交的实施方案进行打分评审,方能最终确定为试点。
试点=中央财政支持?
不可否认,有些地方政府对试点存在认识上的误区,为了争取财政资金而申报。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保护修复如此大的系统工程,项目资金动辄上百亿,而试点的中央财政基础奖补资金,第一批为每个试点20个亿,之后是每个试点10个亿,其余部分需要地方自行配套。如果地方对原有各类专项资金整合不到位、社会资金筹措不力,就会影响试点工程实施及成效,甚至可能造成地方政府隐性债务。
“试点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让地方依靠中央财政实施工程,而是要按照‘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的理念,整合原有各类项目资金。”高吉喜强调。根据有关文件的精神,试点的目的更多是鼓励各地积极拓宽资金渠道,按照系统综合治理的要求,探索本地整合资金筹措资金的办法,统筹生态修复、环境污染治理、农业农村环境保护、矿山地质环境治理等各类资金,提高保护修复资金效益。
试点的目的,理念灌输还是模式探索?
既然是试点,是否探索出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与模式,存在哪些问题与难点,是不可避免的焦点。
高吉喜介绍,第一批试点工程2017年启动,不到两年的时间,很难对保护修复的效果进行评估,离经验总结还有一定的距离。据了解,目前正由财政部牵头研究制定评估办法,用以工程试点的考核与验收。
与此同时,一些地方虽然没有被列为试点,也在针对具有典型性、重要性的本地生态系统,积极探索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保护修复。“地方对‘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这个理念已经普遍接受了,也在以此为指导,设计实施一些保护修复项目。”高吉喜认为,“从这个角度看,试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么,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增加试点?
“可复制可推广的,首先是理念,除此之外,还有项目的设计、工程的技术手段等等。”高吉喜指出,“例如黄土高原在水土保持的同时如何降低对地表径流量的影响,还需要继续探索和总结。”
“一些大的区域性、流域性、跨流域的治理,单凭地方有理念是不够的,还是需要国家层面的协调机制,以及财政、技术支持。”高吉喜补充。从“各炒一盘菜”到“共办一桌席”,还有多少距离?
我们对某些试点的项目进行追溯,发现,所谓试点工程,就是对原有项目的打包上报,还停留在“各炒一盘菜”的阶段,如此,如何实现“共办一桌席”?
“从目前的试点情况看,有些地方确实对理念的把握还不够准确。”高吉喜说,“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保护修复首先要体现系统性,但有些地方对整体改善生态系统的设计不足,还是分散地实施项目,工程没有有机连接起来。”
“还有一种情况,我们的试点工作推进得比较快,有些地方的申报比较仓促,把原有的一些项目简单汇总一下就报上去了。从牵头部门和专家的角度,认为这些地方确实需要实施这些工程,就将它列为工程试点了。”高吉喜补充道。确定为试点后,专家组会对每个试点的实施方案提出具体的评审建议,地方需要进一步细化完善,使方案涉及的工程有机连接,体现系统保护修复,最终能达到整体改善生态系统的目的。
“所谓工程试点,既不是将原有项目打包端到桌子上,也不是用中央财政支持单独实施一些项目,而是两者的结合。”高吉喜指出。中央财政基础奖补的主要作用就是鼓励地方升级改造原有的分散的项目,新增一些体现系统性保护修复的项目。
自然恢复与人工干预,如何平衡?
如何平衡自然恢复与人工干预,是一个老问题,也是一个新问题。过去我们更多的是强调人工治理,强调工程措施。随着生命共同体理念的深入,以及对人工治理的成本与效益的反思,现在越来越多地强调自然恢复。而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试点工程都有2到5年不等的量化考核目标,大多很难依靠自然恢复达到,目标的实现非常依赖人工干预。
“在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保护修复中,自然恢复和人工干预一定是相结合的,至于平衡怎么掌握,没有标准答案,一定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高吉喜认为。例如南方地区的很多生态系统,在破坏不是很严重的情况下,自然恢复更容易达到生态系统的最佳状态;再例如西北地区的生态系统,自然恢复需要相当漫长的一个过程,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一定的人工干预,助推自然修复。高吉喜补充道,“自然恢复还是人工干预,还要看生态系统类型。”例如草原,人工干预的手段非常有限,让它自然恢复反而效果更好;再例如黄土高原,一是自然恢复过程太漫长,另外我们有很多可以助推恢复的人工措施。
“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保护修复,除了要平衡自然恢复与人工干预,还要平衡生态效益与经济效益,尤其在一些欠发达地区、人类活动密集地区。”高吉喜补充。一般来说,自然恢复的生态效益是最佳的,但可能产生不了多大的经济效益,老百姓不能受益,就可能通过新的破坏来生存发展,这种时候人工干预就非常必要了,例如经济林的种植,就是平衡生态效益与经济效益的一个很好的选择。
“自然恢复还是人工干预,其实也要以‘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理念为指导,因为这个理念里有个隐形的要素——人。让包括‘人’在内的所有要素都和谐统一了,它才是一个生命共同体。”高吉喜说。
对这几年比较新的提高生态系统生态效益的工程措施——退经济林还生态林,高吉喜认为,“要科学分析,谨慎替代。”树种替换本身就存在生态破坏的风险,而且很多经济林的问题,主要不在树种,而在种植密度和经营方式。“归根结底,还是要把‘人’这个要素统筹进来。”